2018年5月27日星期日

耶鲁大学夏皮诺教授法哲学(四)

2018/5/27
在这节课之后,我们将首先谈论洛克,为什么要谈论洛克?一个回答就是:在本课程中,你们会看到洛克实际上有两个不同的作用,我会在后面展开说,你们后面会看到,洛克,在一方面,给我们提供了理解启蒙运动在政治上的表现的一种方法。正如我说的,启蒙运动同时包含着两个使命:一个是作为社会组织基础的科学;另一个是作为至高至善的境界的自由。而启蒙的两大命题将在我们所教的前三个流派中表现出来,就是,功利主义流派、马克思主义流派,和社会契约流派。洛克将作为社会契约流派的代表在我们的课程中进行讲解。但是我们下一次课将不讲解这个,而是将学习启蒙运动的大线索,它就是洛克的书,它提供了一个大的历史背景。
我要特别提出的关于洛克(译注:这里所谈的"洛克"全部是指洛克的著作《政府论》(第二册))的是,洛克,一方面,他的书极为著名,这本书被持续不断地翻印了三百多年,它被翻译成全世界的各种语言,包括全世界的所有主要语言和大部分的小语种语言。这毫无疑问是政治书籍中最为重要的一本。它不是可以快速阅读的书,它是一本政治学小册子。它是为某种明确的政治目的而写的,后面我会谈到这一点。读它不能像今天的读物那么快,有些内容你们可能发现直接被略掉了,这没关系,你们或许会想,"嗯,不仅仅是非快速阅读的读物,而且他还要在一节课的时间里面塞进去很多的内容。好像五十分钟里面讲这么多,确实是太多了。",但是实际上我们会在后面的课程中不断地一遍一遍地回头读到洛克,而且你们会发现,洛克的影子一直都伴随着我们。在很多方面,现代民主理论就是对洛克的注解,所以,你们会看到我们将洛克视为启蒙之父,社会契约流派的代表,然后与社会契约流派一样,洛克的其它方面的理论被发展为马克思主义流派和民主流派。所以如果下一课只是走马观花地过一遍,请不要担心,我们在贯穿全课程的过程中,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回头学习洛克。好的,下次见,我们将讨论约翰·洛克。

第二课 自然法:社会契约流派的理论根基

教授:我们今天开始谈文艺复兴,在此之前我要先说一下关于思想史的阶段划分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一种划分是唯一正确的,任何一种划分方法都会在某种程度上遗漏某些重要的因素。
具体而言,有时候人们将思想史按照古代与现代划分(译注:这恰好是政治哲学学科的划分),古代被认为具有某种特征而到大约马基雅维利的时候这一特征开始改变,或者以17世纪我们今天要谈论的人为分界岭,因此我们认为古代与现代理论呈现出来的是两个根本上不同的画面。
另一方面,也有人按照自然主义与反自然主义将思想史划分开来(译注:这恰好是法理学的划分)。按照这样的划分来说,自然主义者是那些认为理解自然或理解人的本性才是政治理论的关键;而反自然主义者却是从其他角度看问题,他们中有些认为关键点是上帝的法或者柏拉图式的法;于是我们就有了一种划分方法就是将思想史按照以亚里士多德为起源的自然法思想和以柏拉图为起源的反自然法思想划分开来。
这不是说以上任何一种划分方法比另一种划分方法更好或更精确,这只是从不同视角和不同目的出发,将思想家的理论按照某一特征进行划分。
我之所以要"先说一下",是因为我们将从另一个视角去学习西方政治思想,就是聚焦于十七世纪开始到十八世纪达到鼎盛的启蒙运动,但我不希望你们很机械地理解这个概念。我们要谈到的这些启蒙运动思想家实际上对中世纪与古代的思想家的思想是有继承的。但是我们需要着重于启蒙运动作为分界岭来区分我们后面要谈到的思想家的理论结构(译注:这恰好是教授要讲的法哲学的划分)。
我们要讨论的前三个思想体系——功利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社会契约,都来自启蒙运动,是启蒙运动的变种。在谈及各理论流派的具体内容前,我要先谈一下启蒙运动的概念以及前三种哲学流派与其他哲学流派的边界在哪里。

正如我在前一课里面所说,启蒙运动本质上同时涉及了政治学上的两个追求,其中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科学,这三种理论就是基于思想家对科学的追求而发展的政治理论。它们对科学的追求与其他的对传统、宗教或思辨或其他的任何追求形成了明显的对立。它们的观点是:科学将为社会的政治结构提供正确的方案。启蒙运动的第二个核心政治价值就是对个人自由的追求,这些思想家希望通过一种个人的权利理论来实现个人的自由。我们很快就会看到,17世纪的政治思想家,他们与之前的思想家的不同在于它们将重点从自然法转移到了自然法下的个人权利上来,他们谈论的是个人的权利以及如何通过政治来实现它们。

所以,正如我刚才所说,启蒙运动主要是围绕着这两个问题展开他们的政治理论的论述,即科学与个人的自由。而我们将把约翰洛克作为了解启蒙运动思想的一个窗口,这一节课将不会谈及洛克在17世纪早期的社会契约理论中的角色,这个角色我们将过几个星期再谈。

(备注:
由于后面开始介绍洛克的自然法理论与个人的自由权利与平等理论,相对于另一位耶鲁大学教授所介绍的洛克,我认为这位教授更多地是阐述自己的解读而不是理论本身,因认为前面介绍的那位教授的讲课更忠实于原著,因此在此不全文翻译这位教授讲洛克的内容,而是节选前面的教授没有涉及的内容。
另外,本课之后还有大篇幅介绍功利主义,但是因为时间不够,暂时不翻译了,之前有介绍过其中的片段,以后有机会再继续介绍。功利主义因其对科学的执着以及经济学学科的发展,已经成为经济政策的一个原则(即政治经济原则),就是说,经济政策以最大化最多人的利益为目标,但同时结合人权保障的宪法条款,任何经济政策的背后,都有政府对于受到经济政策负面影响最大的人,或者说经济政策的受害者或失败者,进行人道救济,这是功利主义得以继续影响西方社会的原因。但功利主义在政治上已经不被文明政府列为指导原则。有人可能认为美国政治以功利主义为原则,实际不是的,美国政治以杜威的实用主义为原则。这里进一步说明一下:过去我说过美国政治以人权至上为原则,为何与这里的论述有差别?人权至上的原则叫宪法原则;而宪法属于基础政治,或者说政治合法性的基础,所以与包括社会安全、经济与社会福利在内日常运作的政治有差别。
功利主义后面教授要讲的法哲学流派是马克思主义,由于很多人比较熟悉马克思主义的大体思想内容(教授所谈我们在中国的中学也都学过了),在此就不介绍这部分的讲课了,我将只翻译教授讲课的最后一部分——"马克思主义的破产与遗产",因为中国人很少接触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批判。

马克思主义之后教授将介绍课程中的第一个反启蒙运动思想家——罗伯特·诺契克,他是自由意志主义思想家,反对天然权利理论,他主张"守夜人"式的政府(最小化政府)、强迫不同意者顺服,即,通过补偿而剥夺独立者的个人自由,反对任何形式的政府救济,包括人道救济失败者、经济政策的受害者及弱者。这一部分我将着重介绍,因为虽然之前有与网友讨论过,但是尚未涉及理论阐述。这也是近来我再次强迫自己听的自己反对的政治哲学流派,就和我强迫自己听教授讲解卢梭的理论一样,是为了应对在中国非官方渠道中日益强大的把自由意志主义当作自由主义来宣传的趋势。)


下面继续教授对科学与自由的理论的解释,但如前所述,不逐句翻译,仅供有兴趣的人参考,中间为了连贯,有加我自己的解释,但都有注明:

不过我们的聚焦要先从科学的概念开始。现在,我们来想一下科学是什么,它是关于什么的。我这里有三个命题,等一下我再说为什么我要提出这三个问题。

它与早期启蒙运动理论家,十七世纪的理论家,对科学的定义有关。他们认为真正的知识,或者说科学,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确定性。你们都应该在哲学类的课程中接触过著名的Cartesian思想,即笛卡尔思想。有没有谁读过笛卡尔的,能不能给我们说一下他最著名的论断是什么?
……
对,笛卡尔的。
……
系统性的怀疑。你说得太对了。他为什么对怀疑感兴趣呢?有人知道吗?这是一个加分的问题,因为笛卡尔不在我们的大纲里面,但是为什么他会有兴趣提出怀疑呢?他究竟是要寻找什么?
学生:他试图寻求你可以真正地感到确信的知识。
教授:完全正确。他寻求绝对的确定性;他认为科学的最重要的标志就是确定性。所以,他自问,"我们究竟对什么能够感到很确定呢?"正如你们可能知道的,笛卡尔有他自己的回答。他的回答是什么?
学生,"我思故我在。"
教授:对。我是Yalie,所以我存在,对吗?对,"我思故我在。"而笛卡尔认为这是一个特别的命题,因为试图怀疑本身确定了你过去所不能怀疑的事情的存在。所以这就是早期启蒙运动所追求的东西。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得知识具有确定性或者说无法质疑呢?这里我们看看这三个命题。

(三个命题如下:
启蒙运动早期的信条
1、三角形的三个内角和等于180度。
2、地震是地壳以下的板块的移动引起的。
3、同意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础。)

我们可以说三角形的内角和等于180度。多少人认为对这个命题你可以确信的?好,非常多,我是说,你可以怎样去怀疑它呢?你可以测量一个三角形、再测量一个三角形、再测量第三个三角形。当你测量了5604个三角形之后,你可能开始说,"嗯,可能这里面有一个规律,看起来我测量下一个三角形的内角和的时候,不太可能出现三个内角相加不等于180度的。这根本不会发生,对吗?我们知道,这是我们在现代哲学理论中被称作的"先验性"的知识。它表示,根据定义本身的特点,这个词的定义就是命题本身,所以它无法被推翻。所以我们常说,一个单身男人就是一个没有结婚的男人。你不会试图去寻找一个一个的结了婚的单身男人。根本没有一个结了婚的单身男人。这些命题,我们今天认为是分析性命题,这些命题就是定义本身或者数学公式。它本身就像一个定律一样,例如它告诉你,三角形的内角和为180度。
当我们考虑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多少人认为那个可以被认为是确定的?有些人认为是。有没有人不确定的?为什么你不确定?麦克风在哪里?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好,请讲。
学生:呃,好像在地质学方面,我们长久以来不能穿透地球内核,而板块知识也是当时的新的或者说更现代的发现,我猜的话。
教授:对,我想这是准确的回答。目前最好的对地震的实证解释是地壳以下的板块移动理论,但是科学可能更领先一些。地质学也可能会有改变,而改变将会使我们最终获得知识。对,比如有些地震是板块移动的结果,但有些也可能起源于其他因素。或者我们可能会发现有谁在推动板块,只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板块被推动。这是一个持续进展的实证发现的过程,对吗?这不是一句自然的定义可以提出的命题,而我们在现代科学哲学中称这些为实证性命题。有时我们也称之为,如果用拉丁词汇来描述,叫二級命题,与先验性命题相对。他们不是分析性的命题,对吗?它们是观察的结果,试图解释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所以,一般来说,他们不具备与分析性命题同等的效力。
那么第三个命题呢?同意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础。有人认为它是确切的吗?没有人。我想这是对的。许多人可能会说,"哦,那是道德判断或某种规范性的论断。也许有人会认同它,但也许有人不会,但肯定的一点是,它不是科学命题,至少不明显地是科学命题。确实,如果我们站在事件描述的视角(译注:即"是什么")来看它,而不是从"同意应当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础"的视角(译注:即"应当是什么")来看它,那么从事实描述来看,有人会说,"呃,政权或许是基于同意之上的,但是有些政权是基于其他因素的。或许它们是基于自己号称的神权,或许它们是基于功利主义。"所以,从事实描述的角度(译注:即,"是什么")而不是从标准规范的角度(译注:即"应当是什么")来看,它不属于我们所定义的科学命题(译注:教授的意思是第三个命题谈的是"应当是什么",而不是"是什么",因此不属于科学命题的范畴,因为科学命题的范畴是"是什么"),我们所定义的科学命题是指那些对于世界进行原因分析的陈述(译注:类似第二个命题),它也不属于对世界进行的分析性陈述,因为分析性的陈述具有科学上的确定性(译注:类似第一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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